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坐在大班台後面的小金思想自己行將成為濟州島上的傳奇,而他父親老金早已是濟州島上的傳奇。

老金今年已經80多了,籍貫在大邱,年輕時正值韓戰,隨家人一起逃難到釜山。當韓戰結束後,民眾生活非常貧困,物品匱乏。釜山靠海,老金和朋友們開始做日美走私品生意,他們結交海關和員警,用船去日本偷運走私物品過來、再批發給“南浦洞”一帶的商家,從中牟取暴利。幫派上有人眼紅這樁生意,私下聯絡員警從背後捅了他們一刀。在釜山港口阻截了老金們的船,一個朋友被當場擊斃,兩個朋友被抓進監獄,只有老金一個人連夜偷渡到濟州島,藏身在田間,躲避風頭。

一開始,他幫助本地人幹農活,換口飯吃。濟州島“4·3”事變期間,青壯男子死難極多,幾乎家家缺乏男勞力,單身的老金很容易找到做農活幫工的工作。有一天,有人雇老金到橘子田裏摘橘子,這戶人家院子裏面竟然拴有一匹極其高大的黑馬,渾身緞子一般黑亮,昂首挺立,壯美極了。老金心裏實在喜愛,橘子田裏勞動期間,他一直想念這匹黑馬,想騎它一騎。終於有一天午飯時,人家主人一家外出,負責看馬的人不知忙什麼去了,老金看准機會,就湊到黑馬跟前。沒有鞍蹬,也沒有韁繩,馬太高,馬背都到他耳朵,這麼高的馬,老金從未見過。他實在太想騎一騎,於是解開馬樁,拉著韁繩,在院子裏遛了一會兒。黑馬看起來比較聽話,老金就想進一步動作。他見不遠處有一個一米高的圓木桶,便牽著馬走過去。老金把木桶口超下扣過來,然後自己站在木桶上,黑馬被他輕輕拉到木桶邊,看來沒什麼反應,他估摸這下可以夠到馬背。只見老金半哈下腰,深呼吸幾下,抬頭盯著馬背,猛地向右跨上去。就在他跨越的一霎那,黑馬也猛地向右側跳起來,結果老金下落在馬左側、右腿大半掛在馬背上。他趕忙雙手抓住馬頸上的鬃毛,韁繩被甩到手臂上。黑馬這時已經飛奔起來,連踢帶蹶在院子裏跑了兩圈,老金居然還掛著沒掉下來。黑馬一躍躍過半米高的小圍牆,沖到院子外的空曠草地上,然後又沖到橘子田周圍狂奔,老金始終掛在馬背左側,一起幹活的夥計們都看得目瞪口呆。看馬的男僕跑過來,又急又氣,大喊大叫,老金根本也聽不見。老金個子雖小,雙腿雙手力量遠大于常人,身體又異常靈巧,大黑馬前後折騰了20分鐘,老金硬是一條腿掛著馬背沒掉下來!20分鐘後,黑馬自己停下來,安靜地站立著,老金身體在馬左側、雙手薅著馬鬃毛,一條腿掛在馬背上,仍舊掛了兩三分鐘,老金才慢慢緩過神兒,慢慢收右腿、跳到地上。他和黑馬全身都濕透了,像被大雨淋過一樣。大夥兒這才圍攏過來,咂咂稱奇,男僕也不再叫嚷,倒是把馬牽到一邊好好察看。

老金後來才知道,這匹大黑馬名叫“紫金”,是東洋(日本)名馬之後,先是日本駐軍一個高官的坐騎,從日本海運到韓半島。日本投降後,“紫金”落到了一個美國負責情報的少將手中,幾年後內戰爆發,金大胖帥領北朝鮮大軍橫掃韓半島,美韓聯軍一路大撤退,最後退守釜山。少將愛馬如命,大撤退過程中,費勁功夫把“紫金”運到濟州島,委託當地一個朋友李姓富戶在家中代養。大戰結束後,美國少將忙於公務,在韓美兩國間飛來飛去,加上韓國本土一片凋零、百廢待興,難於找到“紫金”棲身之地,所以幾年來,就把“紫金”一直留在濟州島。李富戶請來濟州有名的馴馬師傅——李頭顯,定期來訓練“紫金”,以保持它的正常狀態。這個李頭顯,當時年近70,一輩子擺弄馬,濟州馬、漢拿馬、東洋馬、西洋馬等等等等,沒有他擺弄不了的,甭管什麼馬、甭管性子多暴烈,只要到他手上,過不了一兩個小時,保證溫溫順順地聽他擺弄。他先後為日本軍隊和高官、韓國軍隊和高官等等培訓出上千匹良馬,人稱濟州第一馴馬大師。老金偷騎“紫金”那天,剛好李頭顯不再,後來他聽說一個姓金的小夥兒在“紫金”身上掛了半個小時沒掉下來,就約老金一見。

李富戶敬重李頭顯,又讚歎老金年紀輕輕身手不凡,便特意為他們這次約見設下便宴。李頭顯相人相馬都有一套,和老金一見面,就覺得這小子如果從事馴馬,必是一塊大料。初次相見、簡短含蓄之後,李頭顯和老金聊起相馬、馴馬,老金側耳傾聽。後來李頭顯問老金是否感興趣,老金是聰明人裏的聰明人,事先對李頭顯也多少有些耳聞,這一問正中他下懷,便連聲回到“是,是”。李富戶也是性情中人,順水推舟,鼓動李頭顯收老金為徒。李頭顯名聲在外,要拜他為師的人登破門檻,他卻從不輕易收徒弟。他知道“紫金”的脾氣有多暴,老金那個姿勢在“紫金”背上掛半個小時,他李頭顯從來沒做過、也沒聽說過。老金騎“紫金”中了李頭顯的下懷,李頭顯收徒之意中了老金的下懷。李富戶把便宴改為拜師宴,初次見面,濟州島濟州第一馴馬大師李頭顯,收流落濟州、亡命之身的老金為徒。美國少將這時已經升為中將,沒有心思再照顧“紫金”,不久後聽李富戶講述了李頭顯和老金的事情,經過再三考慮,他把“紫金”贈送給李頭顯師徒,又附帶贈送一筆費,請求他們照顧好“紫金”,將來有機會他回來濟州看看“紫金”。

李頭顯和老伴一生無兒無女,老金後來用師傅的名字為自己名字叫“金頭顯”,認李頭顯為義父。李頭顯老金為唯一繼承者,師相處十年間,他把自己壓箱底兒的絕活兒口傳心授給老金。從“紫金”開始,老金一路相馬馴馬,騎術也神速提高。“紫金”成了他的坐騎,五十年代後期,他和“紫金”連續幾年橫掃韓國的賽馬會。日本人聽說“紫金”是日本名馬之後,邀請老金和“紫金”到日本參賽,結果還是橫掃。日本人愛惜“紫金”,希望它不再離開故土,老金承諾“紫金”退役後一定送回日本。老金培育、訓練的濟州矮馬、漢拿馬個個出色,其中濟州馬“阿裏”和漢拿馬“獨立”作為種馬,成為政府特別保護動物,老金因此被韓國政府聘為國家特級馴馬大師和騎師。

六十年代初,老金與首爾朴姓人家女兒結婚,育有三子兩女,小金是最小的孩子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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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Andrew Liu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(0) 人氣()